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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青:大娘

发布时间:2018-05-21 浏览次数:0

 

曾经有人写过这样的话,“你熟识的人走了,你生命的一部分便也被带走了。那是因为他的生命里,栖止着你的故事。他活着, 你的故事就活着。他在世时,虽则与你天各一方,他想你一回,你就生动一回,摇曳一回。但以他离开的那一刻为界,他珍存着的关乎你的故事悠然清零。他带走的,是一个孤本。”这样美的文字我写不出,但第一眼读到这样的文字我就知道那是我心底里要表达的东西,我生命里有过这样的人,有过这样的故事,我写不出,但有人写得出,我便幸运的读到了。而这个熟识我的人就是一位被我喊做大娘的那个人。

  我和大娘的故事开始于四十年前。那时候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学校招生也刚刚恢复,那一年我作为我们村唯一被重点中学录取的学生,离开了故土,离开了亲人,到了几十公里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因为年龄小,又是第一次离开家,那个年代又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身边是陌生的校园,陌生的老师,陌生的同学,一切都陌生的让人无法呼吸,作为一个十三四岁的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那时的绝望与无助可想而知。其实那时候大家情况都一样,都想家,一个哭,大家都跟着哭,就这样哭着熬过了第一个星期。到第二个星期的某一天下午,正在上自习课,老师说外面有人找我,很是诧异,走出教室门,我看见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是一位姐姐,她是我的老乡,一个村的,我们小时候在村子里认识,不太熟,她的妈妈听说自己村子有一个女孩来这里上学了,就派女儿来找我。她的妈妈就是后来被我唤作大娘的那个人。

现在推算那时候大娘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伯伯和大娘家的哥哥姐姐们都在工厂上班,大娘没有工作,在家为全家人做饭,收拾屋子。大娘其实根本就不认识我,是从朋友那里知道了我的消息,姐姐就被派来找我。从那时起,几乎每个周末,我就会去大娘家吃饭,洗澡,洗衣服,学习。大娘读过几年书,是个文化人,但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就失去了更多读书的机会,所以就格外喜欢读书人。那时候我写作业,大娘就在旁边怜爱的看着我,有时候写一篇作文,我就念给大娘听,大娘就会夸我写的好。记得有一回,我写了一篇关于我自己的娘的故事,大意是我的娘是一个积极要求进步的人,勤劳勇敢,正直善良,乐于助人,性格开朗豁达,思想开明。我的娘读过几年书,在村子里管着一些事,政治上要求进步,希望自己能成为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一步步手续走下来,眼看梦想就要实现了,有坏人背后捣乱,娘的梦想破灭了,记得娘好像跟我说起过这件事,我那时候年龄太小,不懂,只知道娘很伤心,情绪也大不如从前,有时候我也看见娘掉眼泪。大娘读了,哭了。大娘说,在村子里那几年,她认识我娘,说我娘是个好人,是个热心肠的人,有些事她也了解一些,她说理解我娘的难处。等我娘来看我,大娘跟娘说起这件事,还抹眼泪呢!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根本就没有那么优秀,但是大娘眼里的我就是什么都好,喜欢听我讲学校里的故事,讲我的老师,讲我的同学,有时候也讲讲家乡的人和事。大娘喜欢我,经常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伯伯和大娘家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对我很好,我就这样俨然成为了这个家庭里的一员。大娘家里平添这样一个人,两年的时间,多少个周末,大娘一家人对我始终就像亲人一样,这样的经历对我该是怎样的一种幸运!

开始几年,在外求学,放假回家,会有一些机会去看望大娘。再后来,上班后工作越来越忙,孩子也需要照顾,那时候通讯交通也不如今天这样发达,尽管心里也还总想着大娘一家人,看望大娘的次数就少了。但每次去,大娘都会特别高兴,给她买不多的东西,她都会觉得很知足。

最近几年,大娘得了老年痴呆症,几乎不太认识人了,连自己的儿子去世,她都好像不太明白,可是有一次我去看她,我们却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很久,姐姐们在旁边聊大娘的很多事,我便问大娘, “她们在说谁呀”,大娘清楚的回答;“说我呢!”姐姐们说大娘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那一次,尽管大娘没能清楚的叫出我的名字,但我知道,大娘的潜意识里一定知道我是那个爱学习的小姑娘。

今晚得到消息,大娘于昨日走了,今日已经下葬,我在外地,姐姐们没通知我,没能赶回去送大娘最后一程!我记忆中那个有着菩萨般心肠的善良的喜欢看着我写作业的大娘走了,她带走了我的故事,带走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留给她的记忆!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会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只要你还活着,他们就会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大娘就是这样一个人!

大娘,一路走好!

                   写于2018年5月18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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